他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怡亲王见了,笑着放下酒杯:“六弟有烦心事?”
郑亲王笑了笑:“是因为……”
怡亲王挥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六弟,既然咱们是喝酒,就暂且不提这些倒足胃口的话题。”说罢轻轻击掌,一群舞姬云涌而出,腰肢柔软,水袖缤纷七彩,舞姿优美如风中之柳,轻纱飞扬之中,便是一张张秀丽的脸庞,美目顾盼,流转声波,两个人就着歌舞,将一坛上好的贵州佳酿喝得干干净净,怡亲王尤是觉得不过瘾,又吩咐张顺为去取了一坛。
怡亲王端起杯来,脸上还是笑意满面,只是那笑容已经带了三分恍惚,他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咱们兄弟多久没有这样同席而坐喝酒谈天了?”
郑亲王将酒杯送至唇边,想了片刻答道:“差不多有五六年了。”
怡亲王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那时候,我记得是你跟老四打了胜仗回来,父皇亲自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
他只是叫当今皇上为“老四”,仿佛关系非同一般的亲密。郑亲王看着怡亲王,毕竟是同父同母的至亲兄弟,眉间唇角,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有一抹极为相似的影子,怡亲王仿佛对朝中的权势地位并不热衷,对朝中的每一件事都是兴趣缺缺的样子,仿佛只关心他的园林和珍稀的奇花异草,眉目之间的淡然,确实是跟皇上十分的相像,因为先帝的厚爱,他自幼便轻易地拥有了他和四哥需要拼了性命奋斗才能得来的一切权势和地位,因而理所应当对于这些十分看淡,但四哥平淡下的暗涌,只有他才能懂得,他跟怡亲王虽然同样是手足兄弟,但自幼在宫中并不交好,他们的生活太不一样了——因此怡亲王的性情,他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依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四哥要他来的目的。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了,风华正茂的少年们,依稀只在记忆了凝结成了一副模糊的背影,好像天边时舒时卷的云朵,随风而动,变化无声,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隔着数载光阴,眼看着那些过往在岁月的侵蚀下逐渐分崩离析。
怡亲王定定地看着他,唇边仿佛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凝视了片刻,放下酒杯道:“六弟,你果然有心事,这样喝酒很容易就醉了。”
郑亲王手指摩挲着手指间的酒杯,白玉制成的杯子,质地上乘,温润如羊脂,触手生温,杯中的酒透着隐隐的琥珀色,带着凛冽的芬芳,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散开:“北海那边战事吃紧,然而今早我军截获的谍报,说是合尨那边也有所动静。”
怡亲王听了,仿佛十分意外,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才送到嘴边慢慢饮尽了,他看着郑亲王,脸色沉着如初,只是若有所思道:“北海到中原这边的定南关,又被当地人称为‘定难关’,雄奇高险,更被誉为天下第一关,地势险而陡,山路更是百转千回,曲折无比。北海那边的胡虏虽然素善齐射,可是在那样的地势下,马匹反而成了累赘,谅他们如何威猛,数百年来亦是数举侵犯不成。”
“可是这次不同,那群胡虏不消几天功夫就找到了下关的路,仿佛是得了向导一般,不几天就攻到了关外的城门,驻守城门的将士唯恐受不住,皇上又吩咐我调派了驻守维达坦边境的刘昌兄弟前去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