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瞪大了眼睛,谢惜音回府以来一直是低眉顺眼的,这还是她第一回呛声。
向来视这铃兰院为瘟疫之地般的她,骤然跨过门槛,声色俱厉地喝道:“你就这样对自己亲生母亲讲话的?还有没有规矩!”
谢惜音冷然笑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母亲这般激动,怕不是被我戳中了痛处?”
她语调不高,却字字带刺。
秦氏脸色阵青阵白,这……这还是她从乡下找回的懦弱女儿吗?
先前这个丫头,在天兆侯府畏首畏尾,说话都不敢大声。
怎么一夕之间,竟变得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秦氏震惊恼怒之时,谢惜音瞥了眼女婢冬儿:“还不给本小姐梳妆,若吃罪了将军府,你担待得起么?”
她是一语双关,弦外之音告诫秦氏别多事,将军府可还等着她呢!
冬儿亦是心惊,居然从大小姐身上看到老爷都不及的魄力。
她诚惶诚恐立在谢惜音身后,抓起篦子为她梳头。
谢惜音懒怠理她,坐在铜镜前,端视着自己的脸。
白纸若曦,初羽眉张扬,瑞凤如丹霞,英气中不乏柔美,这时的她还不曾练兵骑射,风吹日晒,一张小脸水嫩欲滴。
她不禁扬起唇角。
秦氏一口恶气堵在心头,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端庄的面容扭曲,终是忍下来:“动作麻利些,先应了将军府,回头再与你算账!”
秦氏一贯对她恶语相向,奉行‘打压教育’,而对谢怜,却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上一世,谢惜音生性纯良,便只当母亲是望凤心切,是自己不够好。
直到惨死秋山城,她才看透了这些人虚伪的嘴脸!
秦氏憋闷转身,却听谢惜音悠悠道:“真是造化弄人,这桩婚事本该是怜儿妹妹的福分,现在却落在了我头上,这怎么好意思呢?”
刹时,秦氏一口恶血逆流。
这逆女不止舌绽莲花,甚至还学会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偏生府中有客,不好教训这死丫头,免得落人话柄。
她攥着一方丝绢,咬牙道:“晓得理亏就好!”
秦氏留下这句,负气离去,铜镜里的女子梳起了双环髻,烟粉色的唇翘起一侧。
她理亏什么?
理亏谢怜早与裴钰苟合,还是理亏谢怜替代了她十四年天兆侯府嫡女的身份?
此生她只要活着喘一口气,就必然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夺回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成为名副其实的侯府嫡女!
……
一袭绣蝶绮罗长裙,身披挽月牙白披帛,发间系着绿丝带,不穿金不戴银,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清新贻然,利落淡雅。
谢惜音收拾停当,踏出房门。
她所居的铃兰院位于侯府腹地,背靠东市长街,半丈高的围墙外,时常传来喧闹嘈杂之声。
初入侯府,秦氏就将她安置在此,吃的用的,样样不及谢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