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林空旷的位置中间,那片湖上反射着月光,水中的月亮竟然还在轻轻晃动。
湖面没有结冰,葛钟良一下就知道了暖意从何而来。
他去过热河,很神奇,水面有一条线,左边的水面被冰封住,右边的水面却在冒着热气。
此时,葛钟良看着那湖面上的氤氲,确定这也是一汪热湖,大概是地下连着火山缝,热气正从湖面上汩汩而出。
麋鹿和这些人也在朝着那个方向走,葛钟良心里乐了,合着死人也怕冷。
只不过,他们没有葛钟良怕得那么焦急,他已经无法忍受麋鹿泰然自若的速度,无法忍受那湖面与他还保持着哪怕近在眼前的距离。
葛钟良一个翻身从麋鹿身上滚下去,雪瞬间盖过了他的小腿,葛钟良在雪里趟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走到那湖面附近时,腿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是的,他一直光着脚,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人还硬邦邦的,除了下车撒尿,大雪人没给他穿鞋,说是这样利于血液循环,翻车的时候,鞋都不知道滚到了哪里去,直到爬到麋鹿身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赤着脚。
这会儿,葛钟良贪婪地把脚踩进湖水中。
突然,他感觉脚腕有点儿痒。
低头去看脚腕。
葛钟良看到一股头发。
本来,葛钟良的脚还在下意识地甩着,他以为那只是冻僵了的皮肤刚接触到热水时的正常反应,葛钟良在网上查过,说这是一种末梢神经的反应——他以为这是普通人都会知道的常识,手机普及了之后真好,葛钟良可以从手机上查到很多东西,尽量弥补自己的欠缺,以将自己拉到正常人齐平的水平,甚至于,有时候他不确定一些事情是否是正常人应该知道的,所以还比其他人领先了许多。
但是,这会儿,他的脚一下僵住就不动了。
不对劲儿。
在最开始的那一秒,他以为这东西是水草,或者什么植物的根须,它只是漂浮在水里,不小心缠覆在葛钟良的腿上罢了。
但是,几乎就在一秒之后,葛钟良意识到不对劲儿,他之所以能认出那是头发,因为这东西已经离开了水面。
让他感到恐惧的有二。
第一,水里有头发,这就很可怕,不知道为什么,葛钟良天生对头发就有种厌恶和恐惧,他常年东奔西走,坐过火车、汽车、公交车,但是不管去哪儿,他坐火车脑袋从来不直接枕着人家的枕头,坐公交车就算扶手都被人占住了,他也不会去抓椅背,他讨厌任何别人头发碰触过的地方。还有一次,他去泡那种大澡堂子,看到一团头发在水中摇摆……
对,恐惧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葛钟良想起来了,他当时看着那坨头发,就觉得水底下有个躺着的死人……
那是他对头发所有恐惧的根源。
但是!当时的恐惧只是来源于他的想象,这里则不然——澡堂的池子里有头发再正常不过,可是在这儿,葛钟良想不到任何解释。
除了,水里有个死人。
月光反射在湖面上,让葛钟良看不清楚水下的情况,越是这样,他脑海中那个死人的轮廓就越发清晰。
他甚至能想到那死人正在瞪着一双已经涣散的眼睛盯着葛钟良。
而恐惧之二……这是一种流动中的恐惧,正在进行时。
他低下头,看到那头发正在顺着他的小腿一点点往上挪动。
这挪动的感觉很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