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闷热五天,老天爷这才拉下脸子。乌云一堆接一堆地从北山压过来,像大锅盖一样罩在盆地上。凉风带着土腥味儿呼呼响着掠过四棵大杨树,将树上个别发黄的老叶子扫荡一空。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整个村子就笼罩在暴雨欲来的宏大气势下。
接下来是雷鸣电闪,再接下来是倾盆大雨。不到两个时辰,院里已积许多水,天上仍如有人拿瓢往下泼一样。雨量之大,气势之猛,即使饱经沧桑的成刘氏也没见过。成刘氏坐在堂门里,紧接家群的二女儿旺男。黑妞年前生下她的第三个女儿,又气又羞,整目躲在里间不肯出1].旺祖将脸盆放在屋檐下,一二三地数。没数多久,脸盆就接满了。旺祖不无兴奋地叫道,“刚才那一盆儿,我数到四十才“奶,,这一盆快多了,我才数到二十五!”
“我的祖奶奶呀。”成刘氏应道,“白龙爷发脾气哩,怕是要把东海里的水全都运过来,下到咱这山窝子里!”转头朝里间,“家,快出来、到外头看看,院里那条排水沟,怕是堵上了,水都不动,快爱进屋里了!
家群答应一声,戴上雨帽,拿把铁锨走到院门外面。过有十几分钟,家群返回来:“妈,咱院里的水道没事儿,是外头的水坑流满了,西边的水沟也满槽了,水走不动。我到沟边上看,咱家的两棵小槐树让大水冲倒了。我想拉回来,见大水流得急,就没敢用力!”
“乖乖,”成刘氏抱起旺男走到堂门口,探头朝天上看看,又伸手朝房檐下的水柱子上挡挡,摇头道,“要是再下,沟边上的十几棵槐树怕是保不住哩!家群呀,要不然,你弄个斧头,都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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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树还小哩,咋能舍得砍?我弄几根绳子,这就去拴到一起。只要它们抱成团,就不怕水冲!“
“中!”成刘氏朝东屋叫道,“兴儿,兴儿!
家兴探出头来,隔着雨幕应道:“妈,咋哩?
“你在干啥?
“屋顶上漏雨,我在忙着接水哩!
“咋能漏哩?年前不是修缮过吗?
雨太大了!妈,有啥事儿?
“沟边上几棵小树快让大水冲走了,家群说,要去弄根绳拴上,你也去,甭让大水冲跑他了!
这是一场百年未遇的大雨,连下七天七夜,时急时缓,几乎没有停业,到第八天上午,家兴见雨丝儿细了,加之得难受,就裁上雨帽,赶到牛屋里。
屋里早已挤满人,荣国坐在铺上,正在说瞎话。家兴进来时,瞎话刚好说完一歌,荣国接过山娃递过来的水壶,仰着脖子牛饮。大伙儿也都自由活动,牛屋里乱哄哄的。
青龙扬手叫道:“兴叔,快过来。候你小半天了,昨会这阵儿来?”
家兴走过去,坐在青龙身边,据头叹道:“唉,这雨真叫大!屋里漏得一塌糊涂,一院子水也没处排,我哪儿都不敢去,快整死了!哪儿像你,这般会寻乐子?”
“嗬,”青龙乐不可支地拍着家兴的腿肚子,小眼眯成两道缝,“要不是你这条腿,我哪来这份闲心?唱大戏那天,你一预报,我就把啥都整好了。你看,这屋子的屋顶修好了,仓里的草铡好了,料备齐了,田里的排水沟捅开了!他奶奶哩,不究这雨下多大,我都是高枕无忧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