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直说了,我想跟你学掌鞭!
“啥?”家兴真还吃一大惊,“你不是学成铁匠了,咋又来学掌鞭哩。”
“艺多不压身嘛!”山娃笑笑,“咱是种庄稼的,要是连喂牲口赶牲口、犁地、把地都不会,说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山娃呀,之前昨没听过你吱声理?别是过年过晕头,说话也没前后了!”
“还是说实话吧,”山娃敛住笑,轻叹一声,“唉,夜黑儿,我躺下,刚咪住眼,就看到我爹。他立在床头,一手拿着鞭子和一套牛缰绳、另一手牵着一头壮牛。我仔细一看,正是那年舔他脸的小牛。它的头上有个白斑,这一点,我到死也忘不下。
那天夜里,牛犊子一死、我就知道是让我爹领走了。没想到这些年,我爹把它养恁壮。我爹拿眼看着我,一直看,一句话也不肯说,眼神怪怪的。
我让他得发毛,心里一急,就对他说,'爹,你有啥子,就直说,这样,得我心里不自在!’我爹摇摇头,叹道,'唉,山儿,你咋不解爹的心哩?咱是庄稼人、祖辈都跟坷垃、黄牛打交道,哪知到你这儿,偏去学打铁?
“我说,'爹,铁匠有啥不好?要是没铁匠,不说别的,牛蹄子上的铁掌谁打?’爹一听就火了,冲我一顿数落。我知道,他一心巴望我学口,没想到都过这些年了,他仍在惦念。
一醒过来,我心里咋想昨个难受,一整夜没合眼。大爷,你知道,要是我不学整牲口,我爹心里早晚是个疙瘩,我哩,早晚也觉得愧疚!回头再想,反正铁匠学会了,再学学整牲口,没啥不好。今儿一早,我就琢磨咋跟你打个商量。要是你说中,我就去求青龙,从今往后,跟着你学!”
“我就知道事出有因,要不,你咋能冒出这念头哩?你想学整牲口,我能有啥说?再说,青龙想趁这阵儿牲口便宜,再买两头,这一来,咱队的掌鞭真还不够。前几天,青龙跟我提起这事儿,可左拨拉,右拨拉,咋也拨拉不出合意人选。
整牲口虽是粗活儿,可粗中得有细。大凡赶牲口的,心不能黑,手不能狠,还得勤快细心,起早贪黑,不是谁都能干的。你要实意想学,我就向青龙推荐。别的不说,就冲你爹,青龙也得把牲口,交到你手里!”
“要是这说,我就先谢你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掌鞭,不给我爹丢脸!”
二人正在说话,易姐儿端一碗杂烩,走出来,对家兴道:“家兴叔,你家的杂烩我吃过了,油水真多,香咧!”
“你说哪儿了?也就是多几块大肥肉,另加儿块山药蛋子、莲藕和粉条,这些都是往年没敢吃的。山娃碗里的我也看见了,样数蛮多理!”
“再多也不能跟大叔家比!咱村里谁不知道家群叔发大财回来,别的不说,单是你家房檩上的四大件,哪个看了不眼馋?早上我去给大奶拜年,一进门就让镇住了!”
“唉,都怪家群!”家兴嘴里这样说,心里美得滋滋响,“我买个猪头和一副杂碎,已经是个大肥年,谁知家群要逞强,瞒着我又去买下几样。肉买多了,一时三刻吃不完,我没法儿,只好吊到条上!”
“是哩,”易姐儿也呵呵笑起来,“要是我家有恁多肉,山娃怕要吊在大门外了!”呵呵又笑几声,“兴叔呀,顺便间桩事儿,群叔定下人没?”
“哪能哩?他刚回来,这又忙着过年,谁有闲心顾念这事儿?”“没有就中,我还想着赶不上趟哩。群叔这么风光,村上谁家不知道,媒人还不挤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