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讲得绘声绘色,四队人第一次听到这个瞎话,无不被里面的悲情震撼了。荣国接着讲道,那个可怜的小妞儿饿着肚子,把仅有的一只大靴子走丢了,一步一步挪着冻坏的光脚,挎着一篮子卖不出去的洋火,一脸无助地走在雪地上。荣国讲到这里,牛屋里一片哽咽声。
荣国没哭,顾自半闭着眼,一句接一句地往下说。他说,小妞儿走不动了,蹲到一个墙角,擦着一根洋火,想取取暖。洋火擦着了,她在光亮里看到许多好吃的,还看到了她的妈妈,最后是一直疼爱她的奶奶。
洋火灭了,奶奶没有了。小妞儿急了,擦着整把整把的洋火,她奶奶又出现在飞到她奶奶的怀里。她奶奶抱上火光里,向她伸手。小妞儿飞上去,她,飘呀飘,一直飘到很高的地方。
荣国不讲了。
明全问道:“荣国,咋不说哩?
荣国淡淡说道:“说完了!”
明全依旧在问。
“那……她们飘哪儿去了?
“飘到嶨鯧捻吗葙赞天国里去了。
明全仍在问,但牛屋里哭声一片。
虽然明全还想继续问,但是明全的问话,刚从口中出来,哭声便把明全的问话全淹没了。
荣国见大家都在伤心,起身走到老慢阴跟前,见他爹也在拿衣襟抹
泪,吃一惊道:“爹,你咋也哭哩?
老慢阴拿衣襟抹去泪,白他一眼,骂道:“你子,看你讲些啥?
这都过年哩,惹得一屋子人哭!
铁汉子白云天虽然没哭,心中却是酸麻,掀开牛屋门上的草帘子头一个走到门外。
白云天不无惊讶地看到,牛屋外面,瑟瑟的寒风里,成家的两个大娃子,旺田和旺地,正趴在不远处的窗棂上,哭成两个泪人儿。猛见有人出来,兄弟二人俱是一怔,擦把泪,飞似的跑了。
这年冬天,教学改革,学制缩短。所有学校升格一级,各大队增设初中,小学五年,初中二年,双龙镇初中成为纯高中,各地校舍也得到扩建。
过完春节,本该上初中的旺地说死也不上了。旺田没再勉强,牛屋里分红的一幕,深深刺伤了两兄弟。是的,他们长大了,他们的肩膀再稚嫩,也得为爹分担。
一交春,自大饥荒之后,成家首度出现粮荒。过完元宵,麦缸首先见底,接着是五谷杂粮缸,一只接一只先后探底。剩下的只有红薯干了,家兴爬到棚上细看,顶多百来斤,家中一群娃子皆是吃货,看样子撑不到一个月。
成家七拼八凑,东求西借,硬撑两个来月,到阴历三月底,真正断顿了。成刘氏将所有缸、罐扫清,只整出半碗杂面。成家兴急了,吆喝旺田、旺地将放红薯干的棚子拆下来,从棚缝里抖出小半袋红薯干,若是拌上野菜,还能维持三天。
三天以后呢?家兴不敢往下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