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书院(1/2)
仰华山的秋天,高阔而豪爽。站在书院的门口远眺,陈炽能看到梅江从东边的群山中滚滚而来,不舍昼夜。经历了四十个春秋,陈炽登山望江,内心的河床空阔而明净,跟江水映照的天空一样高远。天马之志,天马之名,都与这座仰华山的托举密不可分。这座梅江边的高山,就像一把弹弓,把陈炽和更多的学子们射向远方。
来到书院,为后学搞一起讲座,是陈炽写《庸书》时无法抑制的冲动。但是他非常奇怪:为什么家乡的书院一直没有主动请他上山?他有太多想跟梅江边的学子交流的话题。或者说,陈炽恨不得赶紧写完这百篇《庸书》,让这书最先登上仰华山,走进书院,让后生读到学长的教诲。
薪火相传,书院是最好的传道之所。以陈炽自己的经历来看,这仰华书院还有太多需要向外界学习的地方。正如他为《瑞金合邑宾兴谱》作序时所言,特别是要以楚地为榜样,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岳麓书院走出了晚清多少安邦之材。咸丰同治之际,中兴将相,什九湖湘。为此,陈炽特此研究过这座著名的书院。他听说,岳麓书院的山长某公自道光建元即以气节、经济、文章立教,瑰玮奇杰之士咸出门墙。真是一人善射,百夫决拾!
当然,这智乡毕竟只是赣南的一个山乡,无法跟岳麓相比。岳麓书院,那是举湖南一省之力,经费充裕,山长得人,自然人才多,成就众。但相比于那些无书院之郡县,陈炽是幸运的,智乡是幸运的。这一天,陈炽忍不住恋旧之情,就决定自己到书院走走。
陈炽的突然造访,山长有些意外。陈炽主动提出,要为后学交流求学之道。山长听了,表示热烈欢迎,但又看不到热烈的样子。这让陈炽颇为意外!罗山长是来自吉安的名士。近十来年,陈炽远在京城,而他父亲陈斌成了智乡启堂文社的会首。一个居乡的举人,一个作舟先生破格赏过花红的才俊,自然对书院的发展极为重视,寻访山长人选格外用心,这庐陵的名士正是陈斌找来的。
罗山长对陈炽说,我对令尊大人的去世,极为悲伤!自他去后,我就有归乡之心,但他生前对我有言在先,务必多留此穷乡僻壤,襄助文事。
陈炽说,先父屡屡跟我说起先生,赞赏有加!我们智乡办起了文社,如果没有书院,就会空有其表,并无实际意义!当今时代,论世之君子,必观于郡邑之书院。世运之升降系乎人,人才之盛衰关乎学,而为学之道,莫善于群萃书院,敬业而乐群。君不见,无书院之郡县,见闻孤陋,虽有才隽,振奋无由。所以,这书院虽非典制,不隶官司,但育才造士之功,至为宏大。
罗山长说,贵乡两百余年薪火相传,延续文社,实为外界楷模!令尊担任会首时,不但处理文教之事,还提振全乡风化,尽心尽力解纷说疑,自此贵乡息讼宁人。这书院历代相传,已屡经世变,如今书院的学子偶染世风,思想混乱,特别是对你议论颇多,你来此讲座,正可释疑解惑于后学。
陈炽说,先父说先生来此就教职,不拘于传习时文、帖括猎取科名,果不其然。先父当年愿意担起会首之职,正是此前不少会首不学无术,所请山长也不堪重任,往往经史之故籍无存,圣贤之实学无与,有的山长则瞻徇请托,不校其学行,惟第其科名,甚至于贿赂苞苴,喧腾众口,人心以敝,士习以偷,好多人都怒然忧之。智乡十八族乡民合力请先父出山,他们也知道先父尽孝完毕,正可腾身于此。
罗山长说,这梅江边的书院,素有八股之争、考学之争,据说起自易堂九子,而今在书院延续为新学之争、中西之争。你在梅江边的传说太多了,在下也有听闻。听说你回小镇第一天就拿出了一瓶洋酒,而居家写书每每要喝点洋酒寻找灵感?可有此等离奇之事?不少学员为此说你忘本媚外,崇拜西学,简直是书院的叛徒!当然,也有些人听说你要倡议改变科举,请开艺科,为此学人对你颇为微词!你来此讲学,正好可以驳回。
陈炽终于明白,这罗山长转述的众讼纷纭,未必不包含他自己内心的判断。看来,陈炽的天马之名,在梅江边只是一匹媚外的洋马。如果不好好交流,自己的苦心著述会找不到读者。
罗山长领着陈炽进了书院,开堂讲课。听说乡贤陈炽亲自来书院讲学,学子们兴奋异常。但凡进学之人,都喜欢校园之外的教师来讲学,这样可以打破原有的沉闷。陈炽在小镇留下太多的传说,这些学子毕竟与乡民之口不同,觉得传说半真半假,极想探究一番。如今本人在场,不妨当面对质。
陈炽在讲坛上坐定,扫视了一下众人,颇为感慨。这些年轻的后生,他感觉既像是自己的弟弟,又像是自己的儿女们。真是老喽!陈炽心里暗暗感叹。二十年前,弟弟陈焘还在这书院,他也为书院搞过一次讲学,那次讲的是十张连环画。对了,就以此为切题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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