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惟清进了屋,见王氏端坐在主位上,正端着茶盏,用帕子掩着口慢悠悠品着茶。
木惟清私下听见过下人议论,这王氏本是个村野的粗妇,除了会种地烧饭,大字也不识几个。
自从跟着木正德来了金陵以后,却也学起官家夫人们的派头来,但是又学不像,直似那东施效颦,很是可笑。
那王氏放下茶盏,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木惟清看了许久。
王氏不动,木惟清也不敢动。即便身子不舒服,也只能勉力支撑着。
过了许久,王氏缓缓开口:“你的婚期,就定在这个月二十三,算来也不过半个月的样子了。嫁衣记得绣好看点,别丢了我们木家的脸。”
“是,母亲。”木惟清低眉,答了这么一句,就再不说话了。
这寻常人家嫁女儿,因着一来可以省点钱,二来女儿家的绣活做得好,在婆家会有面子,才会让新娘子自己做嫁衣。
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学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绣活不过是个添头,因而断没有小姐们自己做嫁衣的说法,更何况是木家这样官居从三品的大员家。
王氏这样说,摆明了是要羞辱木惟清。
这木惟清不为所动,倒把王氏气了个半死。
王氏看见木惟清就来气,只恨得牙痒痒。
十三年前,木正德突然领了个小丫头回来,她才知道自家的男人瞒着她在外面纳了妾。
那女人的名声她可是听过的。那两年,木正德在京兆上任。她闲来无事,总是喜欢去各位夫人府上请安。
听人说,这京兆城里,有个有名的花魁,貌若天仙,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通文达理满腹珠玑。黄金百两都不能求见一面。
王氏至今未曾明白,这花魁若真这般能耐,这木正德又是如何娶了她做外室的。
只是她至少明白一点,木正德在书房里藏着她的画像,每每总要看上半天。
她有次冒险进去看了一眼,那画中的女子之美,便是她见过的夫人小姐们,哪有一人能及其十之一二的。王氏是惊得一夜没睡着。
如今这木惟清和她那下作的娘是越长越像,引得木正德时时垂怜,还攀上了于家大公子,抢了她原本要谋给自己女儿的好姻缘,叫她如何不恨?
说是抢,实在是要叫人喊冤不止了。
想那木惟清三岁进了府,就住在她那破败的院子里。
木正德从不去看望她,兄弟姐妹们因着王氏的吩咐也不会去找她。大小节日的家宴也从来没有知会过她,只有一个丫鬟陪着她过了十三年。
王氏心里明白得很,木正德这个人,最是无情。不去见木惟清,也不过是不想想起她那下|贱的娘,徒增伤感罢了。
这木惟清不说话,王氏也不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僵着。
王氏心里琢磨了半天,这小蹄子马上就要滚蛋了,总要骂上一骂她才能解恨。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终于找好了说辞。
她站了起来,走到木惟清面前,沉下脸说道:“这成天装成一副老实样给谁看?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
王氏绕着木惟清转了好几圈,提起一根手指,戳着木惟清的额角,恨恨的说道:“你娘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破烂货,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云淡风轻的木惟清听了这句话,猛得抬起头来。平日里一双眼睛如一泓秋水般,总是波澜不惊,此刻却像是要吃了人一样盯着王氏。
王氏见她瞪圆了眼,扬手就是重重的一巴掌,声音之响连站在院子里的丫鬟们都听到了。
木惟清知道王氏说这些话不过是想折辱她。其他的她都不在意,唯有辱了她娘亲,那却是不能忍的。